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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濟錄

唐禪宗臨濟禪師說

臨濟弟子三聖慧然纂集,興化存獎校訂

上堂

府主王常侍,與諸官請師陞座,師上堂云:「山僧今日事不獲己,曲順人情,方登此座。若約祖宗門下,稱揚大事,直是開口不得,無你措足處,山僧此日以常侍堅請,那隱綱宗?還有作家戰將,直下展陣開旗麼?對眾證據看。」

僧問:「如何是佛法大意?」師便喝,僧禮拜。

師云:「這個師僧,卻堪持論。」

問:「師唱誰家曲,宗風嗣阿誰?」

師云:「我在黃檗處三度發問,三度被打。」

僧擬議,師便喝,隨後打,云:「不可向虛空裏釘橛去也。」

有座主問:「三乘十二分教,豈不是明佛性?」師云:「荒草不曾鋤。」

主云:「佛豈賺人也?」

師云:「佛在什麼處?」主無語。

師云:「對常侍前,擬瞞老僧,速退速退,妨他別人請問。」復云:「此日法筵,為一大事故,更有問話者麼?速致問來。你才開口,早勿交涉也。何以如此?不見釋尊云:『法離文字,不屬因,不在緣故。』為你信不及,所以今日葛藤。恐滯常侍與諸官員,昧他佛性,不如且退。」喝一喝,云:「少信根人,終無了日,久立珍重。」

師因一日到河府,府主常侍請師陞座,時麻谷出問:「大悲千手眼,那個是正眼?」師云:「大悲千手眼,那個是正眼?速道速道!」麻谷拽師下座,麻谷卻座。

師近前,云:「不審。」麻谷擬議,師亦拽麻谷下來,師卻坐。麻谷便出去,師便下座。

上堂,云:「赤肉團上,有一無位真人,常從汝等諸人面門出入,未證據者,看看!」

時有僧出問:「如何是無位真人?」

師下禪床,把住云:「道!道!」其僧擬議,師托開云:「無位真人,是什麼乾屎橛!」便歸方丈。

上堂,有僧出禮拜,師便喝,僧云:「老和尚莫探頭好。」

師云:「你道落在什麼處?」僧便喝。

又有僧問:「如何是佛法大意?」師便喝,僧禮拜。

師云:「你道好喝也無?」

僧云:「草賊大敗。」

師云:「過在什麼處?」

僧云:「再犯不容。」師便喝。

是日,兩堂首座相見,同時下喝,僧問師:「還有賓主也無?」

師云:「賓主歷然。」師云:「大眾要會臨濟賓主句,問取堂中二首座。」便下座。

上堂,僧問:「如何是佛法大意?」師豎起拂子,僧便喝,師便打。

又僧問:「如何是佛法大意?」師亦豎起拂子,僧便喝,師亦喝,僧擬議,師便打。

師乃云:「大眾,夫為法者,不避喪身失命,我二十年在黃檗先師處,三度問佛法的的大意,三度蒙他賜杖,如蒿枝拂著相似。如今更思得一頓棒吃,誰人為我行得?」

時有僧出眾云:「某甲行得。」師拈棒與他,其僧擬接,師便打。

上堂,僧問:「如何是劍刃上事?」

師云:「禍事,禍事!」僧擬議,師便打。

問:「只如石室行者,踏碉忘卻移腳,向什麼處去?」

師云:「沒溺深泉。」師乃云:「但有來者,不虧欠伊,總識伊來處,若與麼來,恰似失卻;不與麼來,無繩自縛,一切時中,莫亂勘酌,會與不會,都來是錯,分明與麼道,一任天下人貶剝。久立珍重。」

上堂,云:「一人孤峰頂上,無出身之路;一人在十字街頭,亦無向背。那個在前,哪個在後?不作維摩詰,不作傅大士,珍重。」

上堂,云:「有一人論劫在途中,不離家舍;有一人離家舍,不在途中,那個合受人天供養?」便下座。

上堂,僧問:「如何是第一句?」

師云:「三要印開朱點側,未容擬議主賓分。」

問:「如何是第二句?」

師云:「妙解豈容無著問,漚和爭負截流機?」

問:「如何是第三句?」師云:「看取棚頭弄傀儡,抽牽都藉裏頭人。」師云:「一句語須具三玄門,一玄門須具三要,有權有用,汝等諸人作麼生會?」下座。

師晚參,示眾:「有時奪人不奪境,有時奪境不奪人,有時人境俱奪,有時人境俱不奪。」

時有僧問:「如何是奪人不奪境?」

師云:「煦日發生舖地錦,嬰孩垂髮白如絲。」

僧云:「如何是奪境不奪人?」

師云:「王令已行天下遍,將軍塞外絕煙塵。」

僧云:「如何是人境兩俱奪?」

師云:「并汾絕信,獨處一方。」

僧云:「如何是人境俱不奪?」

師云:「王登寶殿,野老謳歌。」

師乃云:「今時學佛法者,且要求真正見解,若得真正見解,生死不染,去住自由,不要求殊勝,殊勝自至,道流,只如自古先德,皆有出人底路,如山僧指示人處,只要你不受人惑,要用便用,更莫遲疑。如今學者不得,病在甚處?病在不自信處,你若自信不及,即便茫茫地,徇一切境轉,被他萬境回換,不得自由。你若能歇得念念馳求心,便與祖佛不別。你欲得識祖佛麼?只你面前聽法底是。學人信不及,便向外馳求。設求得者,皆是文字勝相,終不得他活祖意。莫錯,諸禪德,此時不遇,萬劫千生輪迴三界,徇好境掇去,驢牛肚裏生。道流,約山僧見處,與釋迦不別。今日多般用處,欠少什麼?六道神光,未曾間歇,若能如是見得,只是一生無事人。」

大德,三界無安,猶如火宅,此不是你久停住處,無常殺鬼,一剎那間,不揀貴賤老少。你要與祖佛不別,但莫外求。你一念心上清淨光,是你屋裏法身佛;你一念心上無分別光,是你屋裏報身佛,你一念心上無差別光,是你屋裏化身佛,此三種身,是你即今目前聽法底人,只為不向外馳求,有此功用。據經論家,取三種身為極則。約山僧見處不然,此三種身是名言,亦是三種依,故人云:「身依義立,土據體論。」法性身法性土,明知是光影。

大德,你且識取弄光影底人,是諸佛之本源,是一切道流歸舍處,是你四大色身,不解說法聽法;脾骨肝膽,不解說法聽法,虛空不解說法聽法,是什麼解說法聽法?是你目前歷歷底,勿一個形段孤明,是這個解說法聽法。若如是見得,便與祖佛不別。但一切時中,更莫間斷,觸目皆是,只為情生智隔,想變體殊,所以輪迴三界,受種種苦,若約山僧見處,無不甚深,無不解脫。

道流,心法無形,通貫十方,在眼曰見,在耳曰聞,在鼻嗅香,在口談論,在手執捉,在足運奔,本是一精明,分為六和合,一心既無,隨處解脫,山僧與麼說,意在什麼處?只為道流一切馳求,心不能歇,上他古人閑機境。

道流,取山僧見處,坐斷報化佛頭,十地滿心,猶如客作兒;等妙二覺,擔枷鎖漢;羅漢辟支,猶如廁穢;菩提涅槃,如繫驢橛。何以如此?只為道流不達三祇劫空,所以有此障礙。若是真正道人,終不如是。但能隨緣消舊業,任運著衣裳,要行即行,要坐即坐,無一念心希求佛果,緣何如此?古人云:「若欲作業求佛,佛是生死大兆。」

大德,時光可惜,只擬傍家波波地學禪道,認名認句,求佛求祖,求善知識意度,莫錯,道流,你只有一個父母,更求何物?你自返照看,古人云:「演若達多失卻頭,求心歇處即無事。」大德,且要平常,莫作模樣,有一般不識好惡禿奴,便即見神見鬼,指東劃西,好晴好雨,如是之流,盡須抵債,向閻老前吞熱鐵丸有日,好人家男女,被一般野狐精魅所著,便即捏恠,瞎屢生,索飯錢有日在。

示眾云:「我有時先照後用,有時先用後照,有時候照用同時,有時照用不同時,先照後用有人在,先用有照有法在;照用同時,驅耕夫之牛,奪饑人之食,敲骨取髓,痛下針錐。照用不同時,有問有答,立賓立主,合水和泥,應機接物。若有過量人,向未舉以前,撩起便行,猶較些子。

師示眾云:「道流,切要求取真正見解,向天下橫行,免被這一般精魅惑亂。無事是貴人,但莫造作,只是平常。你擬向外傍家求過,覓腳手,錯了也,只擬求佛,佛是名句,你還識馳求底麼?三世十方佛祖出來,也只為求法,如今參學道流,也只為求法。得法始了;未得,依前輪迴五道。云何是法?法者是心法,心法無形,通貫十方,目前現用。人信不及,便乃認名認句,向文字中求,意度佛法,天地懸殊。

道流,山僧說法,說什麼法?說心地法,便能入凡入聖,入淨入穢,入真入俗,要且看不是你真俗凡聖,能與一切真俗凡聖,安著名字。真俗凡聖,與此人安著名字不得。道流,把得便用,更不著名字,號之為玄旨。山僧說法,與天下人別,只如有個文殊,普賢出來目前,各現一身問法,才道咨和尚,我早辨了也。老僧穩坐,更有道流來相見時,我盡辨了也。何以如此?只為我見處別,外不取凡聖,內不住根本,見徹更不疑謬。」

師示眾云:「道流,佛法無用功處,只是平常無事,屙屎送尿,著衣吃飯,困來即臥,愚人笑我,智乃知焉。古人云:「向外作工夫,總是癡頑漢。」你且隨處作主,立處皆真,境來回換不得。縱有從來習氣,五無間業,自為解脫大海。今時學者總不識法,猶如觸鼻羊,逢著物安在口裏。奴郎不辨,賓主不分,如是之流,邪心入道,鬧處即入,不得名為真出家人,正是真俗家人。夫出家者,須辨得平常真正見解,辨佛辨魔,辨真辨偽,辨凡辨聖,若如是辨得,名真出家,若魔佛不辨,正是出一家入一家,喚作造業眾生,未得名為真出家。只如今有一個佛魔,同體不分,如水乳合,鵝王吃乳。如明眼道流,魔佛俱打,你若愛聖憎凡,生死海裏浮沉。」

問:「如何是佛魔?」

師云:「你一念心疑處是個魔,你若達得萬法無生,心如幻化,更無一塵一法,處處清淨是佛;然佛與魔,是染淨二境,約山僧見處,無佛無眾生,無古無今,得者便得,不歷時節,無修無證,無得無失,一切時中,更無別法,設有一法過此者,我說如夢如化,山僧所說皆是。

道流,即今目前,孤明歷歷地聽者,此人處處不滯,通貫十方,三界自在,入一切境界差別,不能回換。一剎那間透入法界,逢佛說佛,逢祖說祖,逢羅漢說羅漢,逢餓鬼說餓鬼,向一切處遊覆國土,教化眾生,未曾離一念,隨處清淨,光透十方,萬法一如。

道流,大丈夫兒,今日方知本來無事,只為你信不及,念念馳求,捨頭覓頭,自不能歇,如圓頓菩薩,入法界現身,向淨土中,厭凡忻聖。如此之流,取捨未忘,染淨心在,如禪宗見解,又且不然。直是現今,更無時節,山僧說處,皆是一期藥病相治,總無實法,若如是見得,是真出家,日消萬兩黃金。

道流,莫取次被諸方老師印破面門,道我解禪解道,辯似懸河,皆是造地獄,若是真正學道人,不求世間過,切急要求真正見解,若達真正見解圓明,方始了畢。」

問:「如何是真正的見解?」

師云:「你但一切入凡入聖,入染入淨,入諸佛國土,入彌勒樓閣,入毘盧遮那法界,處處皆現國土成住壞空。佛出於世,轉大法輪,卻入涅槃,不見有去來相貌,求其生死,了不可得。便入無生法界,處處遊履國土,入華藏世界,盡見諸法空相,皆無實法。唯有聽法無依道人,是諸佛之母,所以佛從無依生,若悟無依,佛亦無得。若如是見得者,是真正見解。學人不了,為執名句,被他凡聖名礙,所以障其道眼,不得分明。只如十二分教,皆是表顯之說,學者不會,便向表顯名句上生解。若是依倚,落在因果,未免三界生死,你若欲得生死去住,脫著自由,即今識取聽法底人,無形無相,無根無本,無住處,活潑潑地,應是萬種施設,用處只是無處,所以覓著轉遠,求之轉乖,號之為秘密。

道流,你莫認著個夢幻伴子,遲晚中間,便歸無常,你向此世界中,覓個什麼物作解脫?覓取一口飯吃,補毳過時,且要訪尋知識,莫因循逐樂。光陰可惜,念念無常,粗則被地水火風,細則被生住異滅,四相所逼,道流,今時且要識取四種無相境,免被境擺撲。」

問:「如何是四種無相境?」

師云:「你一念心疑,被地來礙;你一念心愛,被水來溺;你一念心瞋,被火來燒;你一念心喜,被風來飄。若能如是辨得,不被境轉,處處用境,東湧西沒,南湧北沒,中湧邊沒,邊湧中沒,履水如地,履地如水,緣何如此?為達四大如夢如幻故。

道流,你只今聽法者,不是你四大,能用你四大,若能如是見得,便乃去住自由,約山僧見處,勿嫌底法,你若愛聖,聖者聖之名,有一般學人,向五臺山裏求文殊,早錯了也。五臺山無文殊,你欲識文殊麼?只你目前用處,始終不異,處處不疑,此個是活文殊。你一念心無差別光,處處總是真普賢。你一念心自能解縛,隨處解脫,此是觀音三昧法。互為主伴,出則一時出,一即三,三即一。如是解得,始好看教。」

師示眾云:「如今學道人,且要自信,莫向外覓,總上他閑塵境,都不辨邪正,只如有祖有佛,皆是教跡中事,有人拈起一句子語,或隱顯中出,便即疑生,照天照地,傍家尋問,也太忙然,大丈夫兒,莫只麼論王論賊,論是論非論財論色,論說閑話過日。山僧此間不論僧俗,但有來者,盡識得伊,任伊向甚麼處出來,但有聲聞文句,皆是夢幻。卻見乘境底人,是諸佛之玄旨,佛境不能自稱,我是佛境,還是這個無依道人,乘境出來。若有人出來,問我求佛,我即應清淨境出;有人問我菩薩,我即應慈悲境出;有人問我菩提,我即應淨妙境出;有人問我涅槃,我即應寂靜境出。境即萬般差別,人即不別。所以,應物現形如水中月。

道流,你若欲得如法,直須是大丈夫兒始得,若萎萎隨隨地,則不得也。夫如瓦嗄之器,不堪貯醍醐,如大器者,直要不受人惑,隨處作主,立處皆真。但有來者,皆不得受,你一念疑,即魔入心,如菩薩疑時,生死魔得便,但能息念,更莫外求,物來即照,你但信現今用底,一個事也無,你一念心生三界,隨緣被境,分為六塵。你如今應用處,欠少什麼?一剎那間,便入淨入穢,入彌勒樓,入三眼國土,處處遊履,唯見空名。」

問:「如何是三眼國土?」

師云:「我共你入淨妙國土中,著清淨衣,說法身佛;又入無差別國土中,著無差別衣,說報身佛;及入解脫國土,著光明衣,說化身佛;此三眼國土皆是依變約經論家,取法身為根本,報化身為用;山僧見處,法身即不解說法,所以古人云:『身依義立,土據體論。』法性身,法性土,明知是建立之法,依通國土。空拳黃葉,用誑小兒,蒺藜菱刺枯骨上,覓什麼汁?心外無法,內亦不可得,求什麼物?你諸方言道,有修有證,莫錯。設有修得者,皆是生死業,你言六度萬行齊修,我見皆是造業,求佛求法,即是造地獄業,求菩薩亦是造業;看經看教亦是造業。佛與祖師是無事人,所以有漏有為,無漏無為為清淨業。有一般瞎禿子,飽吃飯了,便坐禪觀行,把捉念漏,不令放起,厭喧求靜,是外道法。祖師云:『你若住心看靜,舉心外照,攝心內澄,凝心入定,如是之流,皆是造作。』是你如今與麼聽法底人,作麼生擬修他,證他,莊嚴他?渠且不看是修底物,不是莊嚴得底物,若教他莊嚴,一切物即莊嚴得,你且莫錯。

道流,你取這一般老師口裏語,為是真道,是善知識不思議,我是凡夫心;不敢測度他老宿。瞎屢生,你一生只作這個見解,孤負這一雙眼,冷噤噤地如凍凌上驢駒相似,我不敢毀善知識,怕生口業。

道流,夫大善知識,始敢毀佛毀祖,是非天下,排斥三藏教,罵辱諸小兒,向逆順中覓人,所以,我於十二年中,求一個業性,如芥子許不可得。若似新婦子禪師,便即怕趁出院,不與飯吃,不安不樂。自古先輩,到處人不信,被趁出,始知是貴。若到處人盡肯,堪作什麼?所以師子一吼,野干腦裂。

道流,諸方說有道可修,有法可證,你說證何法,修何道?你今用處,欠少什麼物?修補何處?後生小阿師不會,便即信這般野孤精魅,許他說事,繫縛他人,言道理行相應,護惜三業,始得成佛。如此說者,如春細雨,古人云:『路逢達道人,第一莫向道。』所以言,若人修道道不行,萬般邪境競頭生,智劍出來無一物,明頭未顯暗頭明,所以故人云:『平常心是道。』

大德,覓什麼物?現今目前,聽法無依道人,歷歷地分明,未曾欠少。你若欲得與祖佛不別,但如是見,不用疑誤。你心心不異,名之活祖,心若有異,則性相別;心不異故,即性與相不別。」

問:「如何是心心不異處?」

師云。「你擬問,早異了也,性相各分。道流,莫錯。世出世諸法,皆無自性,亦無生性,但有空名,名字亦空。你只麼認他閑名為實,大錯了也。設有,皆是依變之境。有個菩提依,涅槃依,解脫依,三身依,境智依,菩薩依,佛依。你向依變國土中,覓什麼物?乃至三乘十二分教,皆是拭不淨故紙。佛是幻化身,祖是老比丘,你還是娘生已否?你若求佛,即被佛魔攝。你若求祖,即被祖魔縛。你若有求皆苦,不如無事。

有一般禿比丘,向學人道:『佛是究竟,於三大阿僧祇劫,修行果滿,方始成道。』道流,你若道佛是究竟,緣什麼八十年後,向拘尸羅城雙樹間,側臥而死去?佛今何在?明知與我生死不別。你言三十二相,八十種好是佛,轉輪聖王應是如來,明知是幻化。古人云:『如來舉身相,為順世間情,恐人生斷見,權且立虛名,假言三十二,八十也空聲,有身非覺體,無相乃真形。』」

你道:「佛有六通,是不可思議。」一切諸天,神仙,阿修羅,大力鬼,亦有神通,應是佛否?道流,莫錯,只如阿修羅與天帝釋戰,戰敗領八萬四千眷屬,入藕絲孔中藏,莫是聖否?如山僧所舉,皆是業通,依通。夫如佛六通者不然,入色界不被色惑,入聲界不被聲惑,入香界不被香惑,入味界不被味惑,入觸界不被觸惑,入法界不被法惑。所以,達六種色聲香味觸法,皆是空相,不能繫縛此無依道人,雖是五蘊漏質,便是地行神通。

道流,真佛無形,真法無相,你只麼幻化上頭,作模作樣,設求得者,皆是野狐精魅,並不是真佛,是外道見解。夫如真學道人,並不取佛,不取菩薩羅漢,不取三界殊勝。迴然獨脫,不與物拘,乾坤倒覆,我更不疑,十方諸佛現前,無一念心喜,三塗地獄頓現,無一念心怖。緣何如此?我見諸法空相,變即有不變即無。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,所以夢幻空花,何勞把捉?

唯有道流,目前現今聽法底人,入火不燒,入水不滿,入三塗地獄,如遊園觀,入餓鬼畜生而不受報,緣何如此?無嫌底法,你若愛聖憎凡,生死海裏沉浮,煩惱由心故有,無心煩惱何拘,不勞分別取相,自然得道須臾。

你擬傍波波地學得,於三祇劫中,終歸生死。不如無事,向叢林中,床角頭交腳坐。」

道流,如諸方有學人來,主客相見了,便有一句子語,辨前頭善知識,被學人拈出個機權語路,向善知識口角頭攛過,看你識不識?你若識得是境,把得便拋向坑子裏,學人便即尋常,然後便索善知識語,依前奪之。學人云:「上智哉,是大善知識!」即云:「你大不識好惡!」

如善知識,把出個境塊子,向學人面前弄,前人辨得,下下作主,不受境惑。善知識便即現半身,學人便喝,善知識又入一切差別語路中擺撲。學人云:「不識好惡老禿奴!」善知識歎曰:「真正道流。」

如諸方善知識,不辨邪正,學人來問菩薩涅槃,三身境智,瞎老師便與他解說,被他學人罵著,把棒打他,言無禮度,自是你善知識無眼,不得瞋他。

有一般不識好惡禿奴,即指東劃西,好晴好雨,好燈露柱,你看眉毛有幾莖?這個具機緣,學人不會,便即心狂。如是之流,總是野狐精魅魍魎。被他好學人嗌嗌微笑,言:「瞎老禿奴,惑亂他天下人。」

道流,出家兒且要學道,只如山僧,往日曾向毘尼中留心,亦曾於經論尋討,後方知是濟世藥,表顯之說,遂乃一時拋卻,即訪道參禪,後遇大善知識,方乃道眼分明,始識得天下老和尚,知其邪正,不是娘生下便會,還是體究練磨,一朝自省。

道流,你欲得如法見解,但莫受人惑,向裏向外,逢著便殺,逢佛殺佛,逢祖殺祖,逢羅漢殺羅漢,眾逢父母殺父母,逢親眷殺親眷,始得解脫,不與物拘,透脫自在。如諸方學道流,未有不依物出來底。山僧向此間,從頭打。手上出來手上打,口裏出來口裏打,眼裏出來眼裏打,未有一個獨脫出來底,皆是上他古人閑機境。

山僧無一法與人,只是治病解縛,你諸方道流,試不依物出來,我要共你商量,十年五歲,並無一人,皆是依草附葉,竹木精靈,野狐精魅,向一切糞塊上亂咬。瞎漢,枉消他十方信施,道我是出家兒,作如是見解,向你道無佛無法,無修無證,只與麼傍家,擬求什麼物?瞎漢,頭上安頭,是你欠少什麼?

道流,是你目前用底,與祖佛不別,只麼不信,便向外求。莫錯,向外無法,內亦不可得。你取山僧口裏語,不如休歇無事去。已起者莫續,未起者不要放起。便勝你十年行腳。約山僧見處,無如許多般,只是平常著衣吃飯,無事過時。你諸方來者,皆是有心求佛,求法,求解脫,求出離三界。癡人,你要出三界,什麼處去?佛祖是賞繫底名句。你欲識三界麼?不離你今聽法底心地,你一念心貪是欲界,你一念心瞋是色界,你一念心癡是無色界,是你屋裏家具子,三界不自道我是三界,還是道流,目前靈靈地照燭萬般,酌度世界底人,與三界安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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