普化一日於街市中,就人乞直裰,人皆與之,普化俱不要。師令院主買棺一具,普化歸來,師云:「我與汝做得個直掇了也。」

普化便自擔去,繞街市叫云:「臨濟與我做真掇了也,我往東門遷化去。」市人競隨看之。

普化云:「我今日未,來日往南門遷化去。」如是三日,人皆不信。

至第四日,無人隨看,獨出城外,自入棺內,倩路行人釘之,即時傳布,市人競往開棺,乃見全身脫去,只聞空中鈴響,隱隱而去。

4,行錄

師初在黃檗會下,行業純一,首座乃歎曰:「雖是後生,與眾有異。」遂問:「上座在此多少時?」

師云:「三年。」

首座云:「曾參問也無?」

師云:「不曾參問,不知問個什麼?」

首座云:「汝何不去問堂頭和尚,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?」師便去問,聲未絕,黃檗便打。

師下來,首座云:「問話作麼生?」

師云:「某甲問聲未絕,和尚便打,某甲不會。」

首座云:「但更去問。」

師又去問,黃檗又打,如是三度發問,三度被打。師來白首座云:「幸蒙慈悲,令某甲問訊和尚,三度發問,三度被打,自恨障緣不領深旨,今且辭去。」

首座云:「汝若去時,須辭和尚去。」師禮拜退。

首座先到和尚處云:「問話底後生,甚是如法,若來辭時,方便接他,向後穿鑿成一株大樹,與天下人作陰涼去在。」

師去辭,黃檗云:「不得往別處去,汝向高安灘頭大愚處去,必為汝說。」

師到大愚,大愚問:「什麼處來?」

師云:「黃檗處來。」

大愚云:「黃檗有何言句?」

師云:「某甲三問佛法的的大意,三度被打,不知某甲有過無過?」

大愚云:「黃檗與麼老婆心切,為汝得徹困,更來這裏,問有過無過。」

師於言下大悟,云:「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。」

大愚搊住云:「這尿床鬼子,適來道有過無過,如今卻道黃檗佛法無多子,你見個什麼道理?速道!速道!」

師於大愚脅下築三拳。大愚托開云:「汝師黃檗,非干我事。」

師辭大愚,卻回黃檗,黃檗見來便問:「這漢來來去去,有什麼了期?」

師云:「只為老婆心切。」便人事了,侍立。

黃檗云:「什麼處去來?」

師云:「昨奉慈旨,令參大愚去來。」

黃檗云:「大愚有何言句?」師遂舉前話。

黃檗云:「作麼生得這漢來,待痛與一頓。」

師云:「說什麼待來,即今便吃。」隨後便掌。

黃檗云:「這風顛漢,卻來這裏捋虎鬚。」師便喝。

黃檗云:「侍者,引這風顛漢參堂去。」

後溈山舉此話問仰山:「臨濟當時得大愚力,得黃檗力?」

仰山云:「非但騎虎頭,亦解扺虎尾。」

師栽松次,黃檗問:「深山裏栽許多作什麼?」

師云:「一與山門作境致,二與後人作標榜。」道了,將钁頭打地三下,作噓噓聲。

黃檗云:「吾宗到汝,大興於世。」

後溈山舉此話問仰山:「黃檗當時只囑臨濟一人,更有人在?」

仰山云:「有。只是年代深遠,不欲舉似和尚。」

溈山云:「雖然如此,吾亦要知,汝但舉看。」

仰山云:「一人指南,吳越令行,遇大風即止。」(讖風穴和尚也。)

師侍立德山次,山云:「今日困。」

師云:「這老漢寐語作什麼?」山便打,師掀倒繩床,山便休。

師普請鋤地次,見黃檗來,拄钁而立,黃檗云:「這漢困那?」

師云:「钁也未舉,困個什麼?」黃檗便打,師接住棒,一送送倒。

黃檗喚:「維那!維那!扶起我。」

維那近前扶,云:「如尚爭容得,這風顛漢無禮?」黃檗才起,便打維那。

師钁地云:「諸方火葬,我這裏一時活埋。」

後溈山問仰山:「黃檗打維那,意作麼生?」

仰山云:「正賊走卻,邏蹤人吃棒。」

師一日在僧堂前坐,見黃檗來,便閉卻目,黃檗乃作怖勢,便歸方丈。師隨至方丈禮謝。首座在黃檗處侍立,黃檗云:「此僧雖是後生,卻知有此事。」

首座云:「老和尚腳跟不點地,卻證據個後生。」黃檗自於口上打一摑。

首座云:「知即得。」

師在堂中睡,黃檗下來見,以拄杖打板頭一下,師舉頭,見是黃檗,卻睡。黃檗又打板頭一下,卻往上間,見首座坐禪,乃云:「下間後生卻坐禪,汝這裏妄想作什麼?」

首座云:「這老漢作什麼?」黃檗打板頭一下,便出去。

後溈山問仰山:「黃檗入僧堂,意作麼生?」

仰山云:「兩彩一賽。」

一日普請次,師在後行,黃檗回頭,見師空手,乃問:「钁頭在什麼處?」

師云:「有一人將去了也。」

黃檗云:「近前來,共汝商量個事。」師便近前。

黃檗豎起钁頭,云:「只這個,天下人捉掇不起。」

師就手掣得,豎起云:「為什麼卻在某甲手裏?」

黃檗云:「今日大有人普請。」便歸院。

後溈山問仰山:「钁頭在黃檗手裏,為什麼卻被臨濟奪卻?」

仰山云:「賊是小人,智過君子。」

師為黃檗馳書去溈山,時仰山作知客,接得書,便問:「這個是黃檗底,那個是使者底?」師便掌,仰山約住云:「老兄知是般事,便休。」同去見溈山。

溈山便問:「黃檗師兄多少眾?」

師云:「七百眾。」

溈山云:「什麼人為導首?」

師云:「適來已達書了也。」

師卻問溈山:「和尚此間多少眾?」

溈山云:「一千五百眾。」

師云:「太多生。」

溈生云:「黃檗師兄亦不少。」

師辭溈山,仰山送出云:「汝向後北去,有個住處。」

師云:「豈有與麼事?」

仰山云:「但去,已後有一人佐輔老兄在。此人只是有頭無尾,有始無終。」

師後到鎮州,普化已在彼中,師出世,並化佐贊於師,師住未久,普化全身脫去。

師因半夏上黃檗,見和尚看經,師云:「我將謂是個人,元來是揞黑豆老和尚。」住數日,乃辭去。

黃檗云:「汝破夏來,不終夏去?」

師云:「某甲暫來禮拜和尚。」黃檗遂打,趁令去。師行數里,疑此事,卻回終夏。

這一日辭黃檗,檗問:「什麼處去?」

師云:「不是河南,便歸河北。」黃檗便打,師約住與一掌。

黃檗大笑,乃喚侍者:「將百丈先師禪板機案來。」

師云:「侍者,將火來。」

黃檗云:「雖然如是,汝但將去,已後坐卻天下人舌頭去在。」

後溈山問仰山:「臨濟莫辜負他黃檗也無?」

仰山云:「不然。」

溈山云:「子又作麼生?」

仰山云:「知恩方解報恩。」

溈山云:「從上古人還有相似底也無?」

仰山云:「有,只是年代深遠,不欲舉似和尚。」

溈山云:「雖然如是,吾亦要知,子但舉看。」

仰山云:「只如楞嚴會上,阿難讚佛云:『將此深心奉塵剎,是則名為報佛恩。』豈不是報恩之事?」

溈山云:「如是如是,見與師齊,減師半德,見過於師,方堪傳授。」

師到達磨塔頭,塔主云:「長老,先禮佛,先禮祖?」

師云:「佛祖俱不禮。」

塔主云:「佛祖與長老是什麼冤家?」師便拂袖而出。

師行腳到龍光,光上堂,師出問云:「不展鋒鋩,如何得勝?」光據坐。

師云:「大善知識,豈無方便?」

光瞪目云:「嗄!」

師以手指云:「這老漢,今日敗闕也。」

到三峰,平和尚問曰:「什麼處來?」

師云:「黃檗來。」

平云:「黃檗有何言句?」

師云:「金牛昨夜遭塗炭,直至如今不見蹤。」

平云:「金風吹玉管,哪個是知音?」

師云:「真透萬重關,不住清霄內。」

平云:「子這一問太高生。」

師云:「龍生金鳳子,衝破碧琉璃。」

平云:「且坐,吃茶。」

又問:「近離甚處?」

師云:「龍光。」

平云:「龍光近日如何?」師便出去。

到大慈,慈在方丈內坐,師問:「端居丈室時如何?」

慈云:「寒松一色千年別,野老拈花萬國春。」

師云:「今日永超圓智體,三山鎖斷萬重關。」慈便喝,師亦喝。

慈云:「作麼?」師拂抽便去。

到襄州華嚴,嚴倚拄杖作睡勢,師云:「老和尚瞌睡作麼?」

嚴云:「作家禪客,宛爾不同。」

師云:「侍者,點茶來,與和尚吃。」

嚴乃喚維那:「第三位安排這上座。」

到翠峰,峰問:「甚處來?」

師云:「黃檗來。」

峰云:「黃檗有何言句,指示於人?」

師云:「黃檗無言句。」

峰云:「為什麼無?」

師云:「設有,亦無舉處。」

峰云:「但舉看。」

師云:「一箭過西天。」

到象田,師問:「不凡不聖,請師速道!」

田云:「老僧只與麼。」

師便喝云:「許多禿子,在這裏覓什麼椀?」

到明化,化問:「來來去去,作什麼?」

師云:「只徒踏破草鞋。」

化云:「畢竟作麼生?」

師云:「老漢話頭也不識。」

往鳳林,路逢一婆,婆問:「甚處去?」

師云:「鳳林去。」

婆云:「恰值鳳林不在。」

師云:「甚處去?」婆便打。

師乃喚:「婆。」婆回頭,師便行。

到鳳林,林問:「有事相借問,得麼?」

師云:「何得剜肉作瘡?」

林云:「海月澄無影,遊魚獨自迷。」

師云:「海月既無影,遊魚何得迷?」

林云:「觀風知浪起,翫水野帆飄。」

師云:「孤輪獨照江山靜,自笑一聲天地驚。」

林云:「任將三寸輝天地,一句臨機試道看。」

師云:「路逢劍客須呈劍,不是詩人莫獻詩。」鳳林便休,師乃有頌:「大道絕同,任向西東,石火莫及,電光罔通。」

溈山問仰山:「石火莫及,電光罔通,從上諸聖,將什麼為人?」

仰山云:「和尚意作麼生?」

溈山云:「但有言說,都無實義。」

仰山云:「不然。」

溈山云:「子又作麼生?」

仰山云:「官不容針,私通車馬。」

到金牛,牛見師來,橫按拄杖,當門踞坐,師以手敲拄杖三下,卻歸堂中第一位坐。牛下來見,乃問:「夫賓主相見,各具威儀,上座從何而來?太無禮生!」

師云:「老和尚道什麼?」牛擬開口。師便打,牛作倒勢,師又打。

牛云:「今日不著便。」

溈山問仰山:「此二尊宿,還有勝負也無?」

仰山云:「勝即總勝,負即總負。」

師臨遷化時,據坐云:「吾滅後,不得滅卻吾正法眼藏。」

三聖出云:「爭敢滅卻和尚正法眼藏。」

師云:「已後有人問你,向他道什麼?」三聖便喝。

師云:「誰知吾正法眼藏,向這瞎驢邊滅卻。」言訖,端然示寂。

5,臨濟慧照禪師塔記

師諱義玄,曹州南華人也。俗姓邢氏,幼而穎異,長以孝聞,及落髮受具,居於講肆,精究毘尼,博賾經論,俄而歎曰:「此濟世之醫方也,非教外別傳之旨。」即更衣遊方。

首參黃檗,次謁大愚,其機緣語句,載於行錄。既受黃檗印可,尋抵河北鎮州城東南隅,臨滹沱河側,小院住持,其臨濟因地得名,時普化先在彼,佯狂混眾,聖凡莫測,師至即佐之。師正旺化,普化全身脫去,乃符仰山小釋迦之懸記也。

適丁兵革,師即棄去,太尉默君和,於城中捨宅為寺,亦以臨濟為額,迎師居焉。後拂衣南邁至河府,府主王常侍延以師禮,住未幾,即來大名府興化寺,居於東堂。師無疾,忽一日攝衣據坐,與三聖問答畢,寂然而逝。時唐咸通八年丁亥孟陬月十日也。

門人以師全身,建塔於大名府西北隅,敕謚慧照禪師,塔號澄靈,合掌稽首,記師大略。

住鎮州保壽(禪師),嗣法小師沼謹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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