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莊嚴論經卷第三

    馬鳴菩薩造,後秦三藏鳩摩羅什譯

(十一)復次,若有弟子能堅持戒,為人宗仰,一切世人并敬其師。我昔曾聞,有諸比丘曠野中行,為賊剽掠剝脫衣裳。時此群賊懼諸比丘,往告聚落盡欲殺害。賊中一人先曾出家,語同伴言:『今者何為盡欲殺害?比丘之法不得傷草,今若以草繫諸比丘,彼畏傷故,終不能得四向馳告。』賊即以草而繫縛之,捨之而去。諸比丘等既被草縛,恐犯禁戒不得挽絕,身無衣服為日所炙,蚊虻蠅蚤之所唼嬈,從旦被縛至於日中,轉到日沒晦冥大闇,夜行禽狩交橫馳走,野狐群鳴鵄梟雊呼,惡聲啼叫甚可怖畏,有老比丘語諸年少:『汝等善聽,人命促短如河駛流,設處天堂不久磨滅,況人間命而可保乎?命旣不久,云何為命而毀禁戒?諸人當知,人身難得,佛法難值,諸根難具,信心難生,此一一事皆難值遇,譬如盲龜值浮木孔,佛之正道不同於彼,九十五種邪見倒惑,無有果報,修行佛道時獲正果。云何悋惜,如此危脆不定之命,毀佛聖教?若護佛語,現世名聞具足功德,後受快樂,如佛說偈:

 若有智慧者,能堅持禁戒,求人天涅槃,稱意而獲得,

 名稱普聞知,一切咸供養,必得人天樂,亦獲解脫果,

 伊羅鉢龍王,以其毀禁戒,搯傷樹葉故,命終墮龍中,

 諸佛悉不記,彼得出龍時,能堅持禁戒,斯事為甚難,

 戒相極眾多,分別曉了難,如劍林棘聚,處中多傷毀,

 愚劣不堪任,護持如是戒。

是諸比丘為苦所逼,不得屈申及以動轉,恐絕於草傷犯禁戒,自相謂言:『我等修行亦如彼稱,均平處所不令增減,今在怖難恐懼之處,執志不虧始別儜健,以斯賤命當貿貴法,人天之樂及涅槃樂。我等今者更無所護,唯當護戒至死不犯。』即說偈言:

 我等往昔來,造作眾惡業,或得生人道,竊盜婬他妻,

 王法受刑戮,計算不能數,復受地獄苦,如是亦難計,

 或受畜生身,牛羊及雞犬,麞鹿禽狩等,為他所殺害,

 喪身無涯限,未曾有少利,我等於今者,為護聖戒故,

 分捨是微命,必獲大利益,我等今危厄,必定捨軀命,

 若當命終後,生天受快樂,若毀犯禁戒,現在惡名聞,

 為人所輕賤,命終墮惡道,今當共立要,於此至沒命,

 假使此日光,曝我身命乾,我要持佛戒,終不中毀犯,

 假使諸惡狩,摑裂我手足,終不敢毀犯,釋師子禁戒,

 我寧持戒死,不願犯禁生。

諸比丘等,聞老比丘說是偈已,各正其身不動不搖,譬如大樹無風之時,枝葉不動。時彼國王遇出田獵,漸漸遊行至諸比丘,所繫之處。王遙見之心生疑惑,作是思惟:『彼裸形者為是尼揵?為是沙門?』作是念已遣人往看,諸比丘等深生慙愧,障蔽其身,使人審知釋子沙門,何故知之?有肩黑故。使即還返白言:『大王,彼是沙門,非為尼揵。』即說偈言:

 王今應當知,彼為賊所劫,慙愧為草繫,如鉤制大象。

于時大王聞是事已,深生疑怪默作是念:『我今宜往彼比丘所。』作是念已即說偈言:

 青草所繫手,猶如鸚鵡翅,又如祠天羊,不動亦不搖,

 雖知處危難,默住不傷草,如林為火焚,犛牛為尾死。

說是偈已往至其所,以偈問曰:

 身體極丁壯,無病似有力,以何因緣故,草繫不動轉?

 汝等豈不知,身自有力耶?為呪所迷惑,為是苦行耶?

 為自厭患身?願速說其意。

於是比丘以偈答曰:

 此草甚脆弱,頓絕亦不難,但為佛世尊,金剛戒所縛,

 守諸法禁故,不敢挽頓絕,佛說諸草木,悉是鬼神村,

 我等不敢違,是以不能絕。如似呪場中,為蛇畫境界,

 以神呪力故,毒蛇不能度,牟尼尊畫界,我等不敢越,

我等雖護命,會歸於磨滅,願以持戒死,終不犯戒生。

有德及無德,俱共捨壽命,有德慧命存,并復有名稱,

無德喪慧命,亦復失名譽。我等諸沙門,以持戒為力,

持戒為良田,能生諸功德,生天之梯隥,名稱之種子,

得聖之憍津,諸利之首目,誰有智慧者,欲壞戒德缾?

爾時國王心甚歡喜,即為比丘解草繫縛,而說偈言:

 善哉能堅持,釋師子所說,寧捨己身命,護法不毀犯,

 我今亦歸命,如是顯大法,歸依離熱惱,牟尼解脫尊,

 堅持禁戒者,我今亦歸命。

(十二)復次,若人內心賢善,則多安隱利益一切,是故智者應修其心,恒令賢善。我昔曾聞有諸比丘,與諸估客入海採寶,旣至海中船舫破壞。爾時有一年少比丘,捉一枚板,上座比丘不得板故,將沒水中。于時上座恐怖惶悸,懼為水漂語年少言:『汝寧不憶佛所制戒,當敬上座,汝所得板應以與我。』爾時年少即便思惟:『如來世尊實有斯語,諸有利益應先上座。』復作是念:『我若以板用與上座,必沒水中洄澓波浪,大海之難極為深廣,我於今者命將不全,又我年少初始出家,未得道果以此為憂,我今捨身用濟上座,正是其時。』作是念已而說偈言:

 我為自全濟,為隨佛語勝?無量功德聚,名稱遍十方,

軀命極鄙賤,云何違聖教?我今受佛戒,至死必堅持,

為順佛語故,奉板遺身命,若不為難事,終不獲難果,

我若持此板,必渡大海難,若不順聖旨,將沒生死海,

我今沒水死,雖死猶名勝,若捨佛所教,失於人天利,

及以大涅槃,無上第一樂。

說是偈已,即便捨板持與上座,旣受板已,于時海神感其精誠,即接年少比丘,置於岸上。海神合掌白比丘言:『我今歸依堅持戒者,汝今遭是危難之事,能持佛戒。』海神說偈讚比丘曰:

 汝真是比丘,實是苦行者,號爾為沙門,汝實稱斯名,

 由汝德力故,眾伴及財寶,得免大艱難,一切安隱出,

 汝言誓堅固,敬順佛所說,汝是大勝人,能除眾患難,

 我今當云何,而不加擁護?見諦能持戒,斯事未為難,

 凡夫不毀禁,此乃名希有,比丘處安隱,清淨自謹慎,

 能不毀禁戒,此亦未為難,未獲於道跡,處於大怖畏,

 捨己所愛命,護持佛教戒,難為而能為,此最為希有。

(十三)復次,若不見道跡,雖復多聞,不能得拔生死之苦,是故智者應求見諦。我昔曾聞,兄弟二人俱共出家,兄得羅漢弟誦三藏,時彼羅漢語三藏言:『汝可坐禪。』三藏報曰:『我當坐禪。』羅漢比丘復語之言:『汝寧不聞佛之所說,夫行道者如救頭然。』即說偈言:

 今日造此事,未必到明旦,人命不可保,宜速修善業,

 死大軍來至,無可求請處,若其命終時,不知從何道?

 冥冥隨業緣,莫知路遠近,命如風中燈,不知滅時節,

 汝言明當作,斯言甚虛妄,死虎極暴急,都無有容縱,

 一旦卒來到,不待至明日,死王多殘害,汝應生怖畏,

 當知身危脆,命速難可保,應勤觀內身,捨棄多聞業,

 求離世解脫,超拔生死根,死若卒至時,悔熱無所及,

 今若見道跡,後無悔熱患。佛法中堅實,所謂得道跡,

 多聞業虛偽,應捨莫愛悋,雖多聞博達,不獲道跡者,

 譬如盲執燈,照彼自不覩,若欲求自利,必須見道跡,

 處眾師子吼,言辭善巧妙,敷演諸法相,分別釋疑難,

 能令聽法眾,皆發歡喜心,又使一切人,悉得於調順。

 雖有如是事,臨終心錯亂,墮於惡道中,智者所嗤笑,

 汝之所說法,言詞字句滿,次第說因果,美味悅心意,

 甜如甘蔗漿,雖能作斯事,不能自調順,未斷三惡趣,

 自求得解脫,空用是事為?凡夫不可信,宜速求見諦,

 汝有大名稱,咸云善說法,雖有空名譽,於汝將何益?

 當觀察內身,嘿然修禪定,昔來多聞者,其數甚眾多,

 無常所遷謝,存者極尠少,勤苦求名譽,雖得復散失。

 佛說有為法,一切悉無常,過去恒沙佛,成就三達智,

 除滅於三障,一念觀三世,斯等諸世尊,名聞滿十方,

 今皆般涅槃,名字亦隨滅,是故汝今者,應勤修精進,

 捨離於名稱,專求於解脫。

三藏答言:『正爾當作。』未久之間身遇重病,恐命將終深生悔恨。」而說偈言:

 怪哉我今日,於佛聖法中,戒聞雖具足,而不得見諦,

 我今若死者,與狗亦無別,洄流沒生死,如彼陶家輪,

 我今可哀愍,未得證道跡,師長垂慈矜,勸我學禪思,

 我不奉法教,都不習少分,是故於今者,不得見真諦,

 我執釋迦文,大明之法燈,而為無明首,不能自照了,

 以不能照故,永沒生死苦。

其間同學聞其病患,咸來瞻視,見其恐懼皆悉驚愕,各作是言:『汝寧不聞佛之所說,多聞之人有智慧力,能知無常,是故汝今不應憂怖。』時病比丘即便說偈,答同學言:

 我先蒙教誨,當習坐禪法,今日至明日,窳情自欺誑,

 令此一生中,空過無所獲,是身如聚沫,我不深觀察,

 橫計為堅實,不覺死卒至,專著多聞法,生於最勝想,

 忽為死蟒吞,悔恨無所及,如修多羅言,應當習坐禪,

 專精莫懈倦,滅結之所說,佛有如是教,不能隨順行,

 悔熱火所燒,令我心燋惱,我今甚闇劣,譬如孾愚者,

 於彼六道中,不知趣何道?未知將來世,得聞佛語不?

 周迴三有中,為遇何等人?亦不知未來,為作何事業?

 或能喪本心,興起於三毒,不修諸善事,但造於眾惡,

嗚呼大苦哉,我為自欺誑,已得離諸難,應獲出世道,

云何為癡悞,放逸而自恣?

時諸同學聞說偈已,重安慰言:『汝旣多聞又堅持戒,宜應自寬何為憂怖,乃至如是?』比比丘言:『我今病困,諸賢見捨必死無疑。』涕泣流淚而白兄言:『願少近我,由我愚惑不奉兄教,今者病篤必就後世,願兄垂愍當見拔濟,令離大苦。』即說偈言:

 同處佛法中,汝稱沙門寶,數數教誡我,愚劣不承順,

 我以斯事故,倍復生悔熱,盛憂欝蒸氣,猛焰燒燋然,

 我之背恩教,悔熱復過彼,我今無所恃,唯當歸依汝,

 於後受身時,觀察莫忘我,令後值佛法,復還得出家,

不虛著法服,願心獲道果,學問諸餘業,捨之不復為,

專精求解脫,更無餘志求,假使將來世,求於見諦者,

皮肉及筋骨,髓脈消乾竭,身命趣自在,終不捨解脫,

又願未來身,常勤修善法,晝夜六時中,精進初不廢。

時病比丘說是偈已,心懷惶悸。其兄見之生大憂愍,而作是言:『善哉善哉!子今乃能深生悔恨,下于誓願。但先教汝不用我語,驚悔於後將何所及。』而說偈言:

 疾病以困篤,大命不云遠,支節皆舒緩,刀風解其形,

 湯藥所不療,醫師捨之去,左右咸稱言,怪哉決定死,

 諸親婦女等,對而悲啼哭,臨終大恐怖,驚畏苦難喻,

 設當平健時,知死有斯苦,誰不發道意,克獲解脫果?

 盛年無患時,懈怠不精進,但營眾事務,不修施戒禪,

後遭重病疾,諸根如火然,臨為死所吞,方悔求修善。

彼病比丘即便命終,還生人間。時阿羅漢以天眼觀,知其生處數到其家,此兒漸大乳母抱持,將詣僧坊至羅漢所,捉兒不堅失手撲地,頭打石上兒大瞋恚,捨身命終墮地獄中,時阿羅漢復以天眼,而觀察之,見在地獄生苦難處,即說偈言:

 嗚呼大毀敗,生處難可救,佛力尚難拔,況我能救濟?

 繫心慧無漏,非苦所能修,地獄中苦惱,無有暫樂心,

 尚無暫樂心,云何得繫念?以無繫念故,不得慧無漏,

 如是之難處,云何可救拔?地獄受大苦,不可以方喻,

 設復強為譬,人中死為苦,少可得為喻,彼苦恒過此,

 如火著乾薪,無有暫冷時,地獄苦亦爾,無有暫憩息,

 地獄中陰身,皆如融鐵聚,熱惱燒熱苦,不可得稱計,

 宜應除懈怠,晝夜不休息,勤修於正道,必使盡苦際,

 是故先修道,克獲解脫果,然後以多聞,而作妙瓔珞。

(十四)復次,見此事已應生驚悟,尊豪榮位無得常者。我昔曾聞,栴檀罽尼吒王,將欲往詣罽尼吒城,於其中路見五百乞兒,同聲乞匃言施如我。王聞是語便生悟解,即作是念:『彼覺寤我,我於往日曾更貧苦,今若不施應亦如彼。』即說偈言:

 由其先世時,多饒錢財寶,說言無可施,今獲斯貧賤,

 設我今言無,應亦同於彼。

時有輔相名曰天法,下馬合掌而白王言:『此諸乞兒咸言如我。』王答臣言:『我聞其語,然我所解與汝有異。汝之所解,謂為乞索錢財雜物,我所解者當為汝說,汝今善聽。』即說偈言:

 此諸乞兒等,故來覺寤我,以斯貧賤形,示我令得見,

 自言受此身,慳不惠施故,放逸所欺誑,受是苦惱形,

 愚劣諸乞兒,示我如此義,自言曾為王,猶如星中月,

 寶蓋覆頂上,左右眾妓直,侍從悉莊嚴,聞者皆避路,

 雖有如此等,種種眾妙事,由不布施故,今受貧賤苦,

 福樂迷汝心,不覺後有苦,人帝應當知,我今甚毒苦,

 宜當修布施,莫使後如我。

輔相天法聞是偈已,深生歡喜合掌白王:『如佛言曰,見他受苦當自觀察。王於今者實合佛意,見彼乞兒則能覺寤,善哉大王意細乃爾!能覺事事,善解分別佛所說義。大王稱實能持大地,真是地主不虛妄也,所以者何?能善分別佛法深義,聰慧明達,是故稱王為大地主。』即說偈言:

 地主常應爾,此意為無上,此意難可恒,能自利亦難,

 人身極難得,信心亦難生,財寶難可足,福田復難遇,

 如是一一事,極難得聚會,譬如大海中,盲龜值浮孔,

 如斯之難事,大王盡具有,是故於今者,不應恣心意,

 人身如電光,暫發不久停,雖復得人身,危脆不可保,

 臨終兩肩垂,諸節皆舒緩,雖有四威儀,進止不自由,

 眼目已上眄,將為死毒中,親屬在其側,覩之咸悲泣,

 以手觸其身,安慰言勿懼,旣見親慰喻,益更增悲感,

 決定知已去,涉於死長途,雖有眾財物,不可為資糧,

 諸脈斷絕時,顏色皆變異,命來催促已,如油盡燈滅,

 當於如斯時,誰能修布施?持戒及忍辱,精進禪智等,

 如斯時未至,宜應勤用心。

(十五)復次,若命終時,欲齎財寶至於後世,無有是處,唯除布施作諸功德,若懼後世得貧窮者,應修惠施。我昔曾聞有一國王,名曰難陀,是時此王聚積珍寶,規至後世嘿自思惟:『我今當集一國珍寶,使外無餘。』貪聚財故以自己女,置婬女樓上,勅侍人言:『若有人齎寶來求女者,其人并寶將至我邊。』如是集歛一國錢寶,悉皆蕩盡聚於王庫。時有寡婦唯有一子,心甚敬愛。而其此子見於王女,儀容瓌瑋恣貌非凡,心甚耽著,家無財物無以自通,遂至結病身體羸瘦,氣息微惙,母問子言:『何患乃爾?』子具以狀啟白於母:『我若不得與彼交往,定死不疑。』母語子言:『國內所有一切錢寶,盡無遺餘何處得寶?』復更思惟:『汝父死時,口中有一金錢,汝若發塚可得彼錢,以用自通。』即隨母言往發父塚,開口取錢。旣得錢已至王女邊。爾時王女遣送此人,并所與錢以示於王,王見之已語此人言:『國內金寶一切蕩盡,除我庫中,汝於何處得是錢來?汝於今者必得伏藏。』種種拷楚徵得錢處,此人白王:『我實不得地中伏藏,我母示我亡父死時,置錢口中,我發塚取故得是錢。』時王遣人往撿虛實,使人旣到,果見死父口中錢處,然後方信。王聞是已而自思忖:『我先聚集一切寶物,望持此寶至于後世,彼父一錢尚不能得,齎持而去,況復多也?』即說偈言:

 我先勤聚集,一切眾珍寶,望齎諸錢物,隨己至後世,

 今觀發塚者,還奪金錢取,一錢尚不隨,況復多珍寶,

 復作是思惟,當設何方便,得使諸珍寶,隨我至後世?

 昔者頂生王,將從諸軍眾,并象馬七寶,悉到於天上,

羅摩造草橋,得至楞伽城,吾今欲昇天,無有諸梯隥,

欲詣楞伽城,又復無津梁,我今無方計,持寶至後世。

時有輔相聰慧知機,已知王意而作是言:『王所說者正是其理,若受後身必須財寶,然今珍寶及以象馬,不可齎持至於後世,何以故?王今此身,尚自不能至於後世,況復財寶象馬者乎?當設何方,令此珍寶得至後世?唯有施與沙門婆羅門,貧窮乞兒,福報資人必至後世。』即說偈言:

 莊嚴面目者,臨水見勝好,好醜隨其面,影悉現水中,

 莊嚴則影好,垢穢則影醜,今身如面貌,後受形如影,

 莊嚴形戒慧,後得可愛果,若作惡行者,後受報甚苦,

 信心以財物,供養父母師,沙門婆羅門,貧窮困厄者,

 即是後有水,於中見面像,施戒慧業影,亦復彼中現,

 王有眾營從,宮人諸婇女,臣佐及吏民,音樂等倡妓,

 如其命終時,悲戀送塚間,到已便還家,無一隨從者。

 後宮侍直等,庫藏眾珍寶,象馬寶輦輿,一切娛樂具,

 國邑諸人民,苑園遊戲處,悉捨而獨逝,亦無隨去者,

 唯有善惡業,隨逐終不放。

若人臨終喘氣麤出,喉舌乾燋不能下水,言語不了瞻視不端,筋脈斷絕,刀風解形支節舒緩,機關止廢不能動轉,擧體酸痛如被針刺,命盡終時見大黑闇,如墜深坑獨遊曠野,無有黨侶,唯有修福為作親伴,而擁護之,若為後世宜速修福。」即說偈言:

 若人命終時,獨往無伴黨,畢定當捨離,所愛諸親友,

 獨遊黑闇中,可畏恐怖處,親愛皆別離,孤焭無徒伴,

 是故應莊嚴,善法之資糧。

為滿此義故,婆羅留支以六偈讚王,即說偈言:

 雖有諸珍寶,積聚如雪山,象馬眾寶中,謀臣及呪術,

 專念死時至,不可以救免,宜修諸善業,為己得利樂。

 目如青蓮者,應勤行戒施,死為大恐畏,聞者皆恐懼,

 一切諸世間,無不終沒者,以是故大王,宜應觀死苦。

目如青蓮者,應當修善業,為己得利樂,宜勤行戒施,

人命壽終時,財寶不隨逐,壯色及盛年,終不還重至。

目如青蓮者,應當修善業,為已得利樂,宜勤行戒施,

彌力那侯沙,耶耶帝大王,及屯豆摩羅,娑日跌利不,

翹離奢勢夫,踰越頻世波,如是人中上,眾勝大王等,

軍眾及群宮,悉皆滅沒去,欣感相續生,意念次第起。

目如青蓮者,應當修善業,使己受快樂,宜勤行戒施,

財寶及榮貴,此事難可遇,福祿非恒有,身力有增損,

一切無定相,地主亦非常,如此最難事,今悉具足得。

目如青蓮者,應具修諸善,使己受快樂,宜勤修戒施,

勁勇有力者,能越渡大海,專念健丈夫,能超度諸山,

設作如斯事,未足名為難,能利益後世,是事乃為難。

(十六)復次此身不堅,是故智者應當,分別供養尊長,是則名為,以不堅法易堅固法。我昔曾聞牟尼種中,有王名曰阿育,信樂三寶,若於靜處見佛弟子,不問長幼必為下馬,接足而禮。爾時彼王有一大臣,號名耶賖邪見不信,見王禮敬諸比丘等,深生謗,而白王言:『此諸沙門皆是雜種,而得出家,非諸剎利及婆羅門,亦雜毘舍首陀羅等,又諸皮作及能織者,巧作塼瓦剃鬚髮師,亦有下賤旃陀羅等,大王何故而為作禮?』王聞是語默然不報,別於後時集諸大臣,勅諸人民:『我於今者須種種頭,不聽殺害,仰汝等輩得自死者。』即語諸臣:『汝今某甲仰得是頭。』復告某甲仰得彼頭,如是展轉遍勅諸臣,仰得異頭不聽共同,別告耶賖:『今又仰取自死人頭,各各皆使於市中賣,如是頭等。』餘頭皆售,唯有人頭見者惡賤,遠避而去無肯買者,眾人見之咸皆罵辱,而語之言:『汝非旃陀羅,夜叉羅剎,云何乃捉死人頭行?』被罵辱已還詣王邊,而白王言:『我賣人頭不能令售,反被呵罵。』王復語言:『若不得價但當虛與。』時彼耶賖尋奉王教,陵市唱告欲虛與人,市人見已復加罵辱,無肯取者。耶賖慚愧還至王所,向王合掌而說偈言:

 牛驢及象馬,豬羊諸畜頭,一切悉獲價,競共諍買取,

 諸頭盡有用,唯人頭穢惡,無有一可用,虛與不肯取,

 而反被呵罵,況復有買者?

王問耶賖:「汝賣人頭何故不售耶?」耶賖白言:『人所惡賤無肯買者。』王復問言:『唯此一頭為可憎惡?一切人頭悉可惡乎?』耶賖答王:『一切人頭悉可惡賤,非獨此一。』王復問言:『如是我頭亦如是,為人惡耶?』耶賖聞已懼不敢對,默然而住王復語言:『我於今者施汝無畏,以實而說,我今此頭亦可惡耶?』耶賖對曰:『王頭亦爾。』王復語言:『為審爾不?』耶賖復言:『審爾大王。』王告耶賖:『若此人頭貴賤等者,同皆可惡者,汝今云何,自恃豪貴種性色智,以自矜高?而欲遮我禮敬沙門,諸釋種子?』即說偈言:

 唯有此人頭,見者咸譏呵,賣之無所直,虛與惡不近,

 遙見皆生瞋,言不祥鄙惡,此頭膿血污,鄙賤甚可惡,

 以斯下賤頭,貿易功德首,雖向彼屈申,毫釐無損減,

 王告耶賖言『汝雖見比丘,雜種而卑賤,不能覩其內,

 真實有道德,汝愚癡邪見,迷惑錯亂心,計己婆羅門,

獨有解脫分,自餘諸種姓,無得解脫者。若欲為婚姻,

當求於種族,若求善法者,安用種族為?若其求法者,

不應觀種姓,雖生上族中,造作極惡行,眾人皆呵責,

是則名下賤。種族雖卑微,內有實道行,為人所尊奉,

是則名尊貴,德行既充滿,云何不禮敬?心惡使形賤,

意善令身貴,沙門修諸善,信戒施聞具,是故可尊尚,

宜應深恭敬。造作惡行者,汝今寧不聞,釋種具大悲,

牛王正道者,所說之法耶?以三危脆法,貿易三堅法。
 佛無有異語,故我不敢違,若違世尊教,不名為親善,

譬如壓甘蔗,取汁棄其滓,人身亦如是,為死之所壓,

骨骸委在地,不能復進止,供敬修諸善,是故應當知,

以此敗壞身,貿易堅牢法,猶如火燒舍,智者出財物,

如水沒伏藏,亦應速出寶,此身終敗壞,宜貿易堅法。

愚人不分別,堅與不堅法,死軍卒來至,如入摩竭口,

當於如是時,驚恐大怖畏,如酪取生酥,及以於醍醐,

取已酪缾破,不生大苦惱,此身亦如是,取其堅實善,

於後命盡時,終不生悔恨,不修諸善行,憍慢而縱逸。

死法卒來至,破身之缾器,其心極燋熱,猶為火所燒,

憂結喻如火,酪缾喻如身,汝不應遮我,修善取堅法,

愚癡黑暗者,自言我尊貴,我執十力尊,言說之燈炬,

照察己身中,貴賤無差別,皮肉筋骨等,三十六種物,

貴賤悉同等,有何差別相?名衣及上服,眾具有別異,

智者宜勤身,作恭敬禮拜,設使行諸善,是名取堅法,

何故說斯者?此身如電遄,泡沫及沙聚,芭蕉無堅實,

如此危脆身,修善百劫住,堅於須彌山,及以於大地,

智者應如是,貿易堅實法。

大莊嚴論經卷第三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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